在孫楊這里，男兒有淚不輕彈是一句偽命題的結論，里約已經又一次證明了這一點。

在里約熱內盧當地時間8月6日夜，男子400米自由泳決賽過后，孫楊又難忍心中的復雜情緒，哭了。0.13秒的細微差距，讓孫楊輸給了對他接連叫囂的澳大利亞人霍頓，將中國人眼巴巴放在金牌榜筐里的金牌拱手交出。

遺憾交雜著委屈，讓男子400米自由泳衛冕冠軍孫楊在走過混采區，當著擋板外幾十位記者的面，抱著一位他平日里熟悉的記者，瞬間收不住自己的情緒，彎著腰，張開雙臂，在這位女記者面前從抽泣到眼淚橫飛，收都收不住。

圍觀的記者也未曾料到孫楊會在失意衛冕后有如此動情的畫面，趕忙都掏出了手機，按下了視頻按鈕。瞬時間，咔嚓聲此起彼伏，若不是有些慌神的志愿者趕忙搖手提示，不能拍照，不能拍照，會讓你恍然有一種身在娛樂圈才有常遇到的畫面。

四年前的倫敦，也是男子400米自由泳，孫楊用一枚金牌結束了中國男子泳軍奧運無金的尷尬歷史，這枚等待了太久的金牌終于歸屬了“中國太陽”。看到結果的第一瞬間，孫楊的眼淚噴涌而出。那時，人們將孫楊的眼淚定義為經歷漫長等待后，內心自然而然的咆哮，很多媒體的定義，也都是《孫楊哭吧！吼吧！》，《孫楊哭吧不是錯！》之類的形容。

漫長的四年間，孫楊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青澀的毛頭小伙，如今的他是中國水軍當之無愧的領軍人物，是中國游泳隊絕對的男一號，被看做“姚劉李”時代結束后，中國體育在世界體壇最有說服力的繼承人、代言人。毫無疑問，能在長期被歐美統治的泳池中，用一枚枚含金量十足的金牌稱霸自由泳中長距離項目，這樣的突破，配得上中國體育對他的寵愛和回饋。

不知是否是恃寵而驕，這些年的孫楊也被場外此起彼伏的意外裹挾：與恩師朱志根不歡而散、無照駕駛、誤服興奮劑、與游泳中心欲說還休的矛盾……每次被曝光時，都讓人錯愕，驚訝，原來上岸后的孫楊，還一直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

可不得不承認的是，每次有場外不和諧因素搶占頭條時，孫楊總會一次次用無可挑剔的成績為自己洗白，讓人們忘卻他紛擾的場外，記住那個在水中一馬當先的王者。

就拿里約奧運會之前最近的一次風波說起，兩個月前的一場娛樂公司的發布會，宣布孫楊成為該公司的簽約藝人，如此牽手，引來紛紛議論。可轉頭在美國圣克拉拉大獎賽上，因傷闊別賽場許久的他就在400米自由泳預賽中，用今年世界第二好成績打消了人們有關他“心思不在訓練，三心二意”的質疑，讓人感慨水中的孫楊是如此驚人，能有這樣的表現，不得不服。

人紅是非多，是對孫楊過去四年一次次意外事件的客觀概述。但不可否認的是，每當他陷入娛樂漩渦時，總能用披荊斬浪的勇猛打消人們的質疑，總能用看似情真意切飽含著委屈的眼淚打動人們堅硬的心，去原諒他，去選擇性遺忘他的太多不成熟。

可是這一次的里約奧運會，孫楊的“眼淚模式”沒能奏效，因為他沒能衛冕這枚其實他內心極其渴望的金牌，25歲的孫楊在自己的第三屆奧運會上失意開場，沒能游得過比自己小將近6歲的澳大利亞人霍頓。

如果說以往的落淚是為自己設計和打造的面子工程。那這一次，他可能是真的覺得，“寶寶心里苦，寶寶不能說”，眼淚是真委屈的表達。

“按我的訓練實力，我應該能夠拿下這塊金牌！真是太可惜了。我前面游慢了，是我的問題。我覺得很對不起大家，對不起看我比賽的父母，讓大家失望了。”在里約400米自由泳的發布會結束后，被一群記者圍住的孫楊，第二次落淚。

其實孫楊心里非常明白，金牌和銀牌對自己來說究竟有著怎樣的意義。不用說游泳，放之非常現實的體育圈中任何一個項目里，尤其中國輿論觀念中成王敗寇的思想還未徹底根除時，金牌和銀牌天差地別。拿了金牌，你可以高高在上，享受王者的擁戴，拿了銀牌的很多人，走下領獎臺就會被記憶的洪流沖散，幾年后不知蹤影。

可以說，眼淚不止為痛失金牌而流，也為金牌背后那可觀回報而流。不過回歸競爭本身而言，眼淚也還是為壯志未酬而流。他是多么想在一群追趕者的小弟面前繼續扮演戰無不勝的王者角色，他是多么想抵抗競技體育的殘酷事實，證明自己寶刀未老，神勇依舊。從這個角度來說，經歷了三屆奧運會的孫楊，也還依舊保持者一顆高昂斗志、不輕易低頭的心。

傷病影響 不只眼前

孫楊還沒出現在混采區時，幾位記者焦慮的相互打聽著，孫楊的傷到底恢復的如何?今天后半程的發揮是否有傷病的因素。別忘了，在今年年初，孫楊舉著拐杖，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直立行走。

即使他趕上了里約的班車，即使他恢復神勇，跳進美國圣克拉拉泳池游出好成績。但不能忽視的是，表面看上去，傷病已了無痕跡，但因傷不能下水、不能訓練的日子一天天累計后，一定會潛在影響孫楊的運動機能和身體素質。長時間的不下水，也讓他的水感不如從前，一旦高強度的系統訓練難以保持，落敗也是必然。更何況，你在明處休養，人家在暗地里較勁，此起彼伏，信心會慢慢消磨。

這枚銀牌似乎是一個信號，從今以后的孫楊不再是孤獨的金牌守望者，不再可以輕松稱霸自由泳，終有一天，捍衛者會和追趕者換了身份，變了心情，直到再也無力追趕時，順應規律隱退江湖。

首金之壓 不說都有

開幕式后，里約進入爭金奪銀的節奏，首金是必爭之寶，其影響力和各方面的回報都是別的金牌可望而不可及的。開賽第一天，各家推出的展望中，中國代表團手握四大奪金看點。可沒想到的是，一個個都砸了鍋。

杜麗和易思玲這兩位神槍手，都曾嘗到過奪下首金的甘甜，但射擊項目偶然因素太大，再加上規則的改變，讓進入決賽的八位選手人人都有機會。于是，杜麗和易思玲只能笑中帶著淚，龐偉和蒲琪峰也只能將機會讓給拿到國家首枚奧運金牌的越南人，女重個人更是在首輪就折戟兩員大將，收獲一銅牌，已算說得過去。 

在過去自2008年起的奧運會，每當射擊失手時，總有女子舉重能站出來，而這一屆的里約，侯志慧只能孤身在圣保羅，眼巴巴地瞅著泰國人將女子48公斤級的金牌舉起，而為了等待比賽來臨前的無聊時間，她在練習著毛筆字，試圖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美國、韓國甚至匈牙利都已經有了金牌入賬，中國的金牌卻遲遲不見來。即使強調數次，唯金牌論的觀念要淡化、要改變。可那也不能純粹變成了只是參與，而不要金牌，畢竟奧運這是爭金奪銀的競技場。

中國奧運代表團團部一定在著急，在翹首期盼著首金能如約而至，打破尷尬的僵局，可是當最后一絲希望壓在孫楊身上時，心理再強大的人都會倍感壓抑，更何況是愛哭鼻子的孫楊。

在賽后的發布會上，孫楊為自己開脫，“我倒是沒想過要拿中國代表團的首金，我就是想做好自己的份內事。”但隨后的一句話，還是“出賣”了他的壓力，“我更關心的是中國游泳隊的首金問題，我希望能夠為中國游泳隊拿到第一塊金牌。”

進入21世紀的各屆奧運會，中國游泳隊至少都有一枚金牌入賬，四年前的倫敦更是用五枚金牌攀上了新的最高峰。而如今的里約，葉詩文的墜落已無可挽回，奪金的重壓都在孫楊一人身上。

在報名參加的三個項目中，400米自由泳本是孫楊最有把握之項，而他在1500米自由泳奪金把握幾乎為零，畢竟從去年喀山世錦賽上，他就沒有再參加過這個項目的爭奪，而意大利的帕爾特里涅利絕對實力早已在孫楊之上；而200米自由泳，更是群狼環伺。

孫楊心里一定比任何人都明白，400米自由泳一旦失手，很有可能意味著中國水軍在里約的全面失手。這般壓力，不是說解脫就能解脫。孫楊之所以成為游泳中心的寵兒，依靠的就是他的成績，一旦成績不再有說服力，未來的路對他來說，可能會走得更加艱難。于是，也難得在賽后發布會上，孫楊一開口就先感謝中心過去幾年對自己的栽培和幫助，如此示好，許久未見到的畫面。

場外較量 依舊難平

決賽之前，霍頓就放出風來，說孫楊是“興奮劑的騙子”。如此敏感的話題，當然是媒體追問的焦點。冠軍發布會上，第一個問題就開門見山地被提及，澳洲人固有的驕傲和偏執，讓他們不會顧及情面，霍頓再次表態，“因為他的興奮劑檢測出現過陽性，那他就是興奮劑的騙子。我對興奮劑檢測呈陽性的運動員一直有意見。”

其實這早已不是孫楊第一次在國際大賽中經受質疑，在去年的喀山他曾義正言辭地回應，而如今沒了金牌的孫楊也只能苦笑，“我覺得這個問題沒什么好回答的，清者自清。來到這里參加奧運會的運動員，都需要被尊重的，沒有必要靠這些小把戲來影響對方。”很顯然，孫楊是受了影響的一方，即使他說懶得回答，但他的語氣已經開始急促，他的用詞已經帶有了某種被激怒的情緒。

對于質疑，對于壓力，最好的回應方式是成績。如果孫楊能在200米自由泳和1500米自由泳中上演驚天爆發的劇情，那泳池中和國外選手明爭暗斗的這出戲還會有反轉的時候，可這樣的預期，真的會發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