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此建軍90周年之際，致敬偉大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致敬曾經占據中國足球半壁江山的軍隊足球。

文/體壇+記者梁熙明

軍隊體育，是中國體育的一面旗幟，其中的軍隊足球，是社會主義國家獨有的一道風景。至今俄羅斯、保加利亞仍有莫斯科中央陸軍、索非亞中央陸軍這樣明顯帶有前朝痕跡的俱樂部，有海軍背景的莫斯科魚雷隊也曾是前蘇聯勁旅。朝鮮也有“四·二五”足球隊（四二五前身為二八足球隊，朝鮮人民軍建軍節原為2月8日，后改為4月25日）。

中國的軍隊足球，并不只有八一隊一支，實際上各大軍區都有自己的球隊，軍隊足球鼎盛時期，北京部隊、南京部隊、沈陽部隊、昆明部隊、廣州部隊、空軍隊都曾是最高級別的甲級隊，16隊的全國甲級聯賽，其中就有四五支軍隊球隊，而八一隊算得上這些軍區球隊的“總部”。

軍隊足球夢之隊

一到全運會，這些軍區隊的尖子好手，便會統一加入八一隊為主體的解放軍隊。八一隊本身就已很強，得這些好手加盟，更是如虎添翼。1959年第一屆全運會，解放軍隊力壓河北、北京兩強，勇奪桂冠——實際上，河北、北京就是兩支國家隊，北京隊人員是留學匈牙利的國家紅隊，河北隊是未留學的國家白隊。

筆者認為，1957年世界杯預選賽中國留學隊敗于印尼，與主帥約瑟夫過于偏重匈牙利留學班有關，留學班偏重技術，作風相對較軟，而八一隊秉承軍人氣質，球風硬朗，正好彌補，可惜未得重用。60年代巴西馬杜雷拉（穆里奇母隊）訪華，教練直接說中國隊最好的組隊方式，就是廣東隊前鋒加八一隊后衛。

姜杰祥

姜杰祥之子拜祭先父

比如姜杰祥，八一隊左后衛，素以拼命三郎著稱，1990年老爺子去世時，立下遺囑，骨灰灑在工體以及先農壇球場左后衛那個位置！因為他說過：我死也要看著中國隊踢贏外國隊！2001年米盧率中國隊歷史性殺入世界杯，姜家到工體草坪左后衛位置拜祭：老爺子，咱終于踢出去了！

無上的政治榮譽

比起其他地方隊，八一隊有一先天優勢——主場遍中國，解放軍在人民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加上各地方大批復員轉業軍人，使八一隊到哪里都有天然親近的觀眾，八一隊這個名稱的本身，本身就帶有極大的政治榮譽。80年代前，全運會一共主辦了4屆，都在北京，除了東道主北京隊，就數八一隊（解放軍隊）最受歡迎。

早在1953年第二屆全國錦標賽上，八一隊就勇奪冠軍，建國后30多年，八一隊共獲5次頂級聯賽冠軍，一次全運會，一次杯賽冠軍（優勝者杯），與遼寧、大連、恒大一樣，是中國奪冠次數最多的球隊之一。軍人身體素質彪悍，加上勇猛頑強的作風和吃苦耐勞的精神，這些都是八一隊傳統，使八一隊一直在全國名列前茅。

特別是文革時期，足球界自然也受沖擊，但由于軍隊地位特殊，反而避免了政治風暴，比起其他地方隊，軍隊足球所受沖擊最小，成績反而最為穩定。文革后期直至80年代初，軍隊足球達到了巔峰，八一隊連奪1974、1977、1981三屆甲級聯賽冠軍，其中1981年聯賽在16隊30輪中拿到50分奪冠（兩分制，滿分60分），堪稱中國足球的一個紀錄。

國門李富勝

八一隊為何衰落乃至解散？

那時的八一隊，名將如云，兩大國門李富勝、王振杰，國家隊半條防線賈秀全、朱波，中鋒有盛柏華、楊祖華、張宗本這些著名球員。而各地方部隊也是兵多將廣，北部多年穩居全國前六，遲尚斌就出身于此，且北部老帥于奉璋多年精研攻勢足球，北京部隊的一個特色就是進球眾多，射手分布廣。1982甲級聯賽最佳射手榜，前5中就有3人出自北部——徐樹剛、孫炳輝、宋瑞田；昆明部隊則有國足史上最優秀的重炮——黃向東，“傻東”的遠射火力，至今難見超越；南京部隊則出過全國最佳射手黃德興，空軍隊有過國家隊左后衛臧蔡靈，廣州部隊則有過國門楊寧的兄長楊宣（也是門將），以及甲A時代執教名噪一時的陳亦明。

李富勝

為什么八一隊后來衰弱，乃至最終解散？職業化后體制問題當然是最大主因，但實際上職業化前，八一隊就不可避免地衰落了，這是因為八一隊的輸送渠道斷了——大連足球。

出于特殊原因，大連人參軍踢球，加入八一隊成為一項歷史傳統。而且當時參軍有種種好處，社會地位、政治待遇，家里若有人在軍隊，門上一貼“光榮家屬”，當地無人敢碰，在文革時期無形中就是鎮宅門神。送子參軍，特別是干軍隊體工隊，享受軍人及體工大隊伙食雙重好處，那年頭參軍，就跟現在考公務員、或者進投行一樣吃香。

八一隊歷史上，80%的球員出自大連，參軍踢球，待遇、地位和出路各方面也占絕對優勢，家長當然更樂意將孩子送去參軍，這樣一來，無論是一線隊水平和后備力量，八一隊都比其他地方隊突出。

1981年，由于地區行政劃分的調整，原來的旅大市改為大連市，大連開始自組足協，自建大連隊，首支大連隊主帥為國腳朱波的父親朱作富，過去輸送給八一隊的苗子，現在就截留了下來。而大連本來就是足球城，踢球風氣濃厚，待遇不下參軍，而且就近方便，那家長當然更愿意孩子留在家鄉踢球。

大裁軍與職業化的沖擊

加之80年代中期百萬大裁軍，以及地方企業開始介入足球贊助——1984年廣州隊接受白云制藥贊助，冠名“廣州白云”，不到一年幾乎所有地方隊都接受這類模式，不說別的，起碼球隊有了錢，伙食可以大大改善呵？

那時全國聯賽尚無主客場，所有球隊住在一起訓練踢比賽，吃飯都在一個食堂，你想地方隊接受贊助后個個開小灶，這個人參燉雞，那個王八燉湯，飄香四溢，而八一隊呢？只能干瞪眼吃大鍋飯，再跟老鄉嘮嘮家常，知道家鄉隊待遇出路之后，球員們又怎么能不人心思動？

軍隊足球，在這種情形下很快衰落了。八一隊外，所有地方部隊全部降級，就是八一隊自己，也逐漸變成一支保級隊。

職業化后，八一隊更受沖擊，體制所限，軍隊體工隊無法接受企業冠名，更無可能吸收外援，八一隊總不見得改成“中國人民解放軍xx啤酒隊”吧？然后解放軍中出現幾個踢球的巴西人？他們算什么？編制在哪兒？別說外援，連內援也不可能，其他俱樂部球員轉入八一隊，他們也不可能成為解放軍吧？

劉國江（左）和裴恩才

八一軍旗永遠飄揚在我心！

1996甲A，是八一隊最后的閃光，老帥劉國江在不被看好的情形下，以一個不太起眼的陣容，一舉躋身前三，快馬胡云峰為人津津樂道。結果第二年世預賽，國足出師不利，社會上議論紛紛，多有好事者向足協舉薦劉帥，要取戚務生而代之。

但是八一隊的總體滑坡是大勢所趨，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后來大伙都知道，曾經在“保衛成都”呼聲中放了全興一馬的八一隊，到頭來還是倒在全興腳下——其實全興根本沒想贏，也想放一馬，誰知道平時打門基本上天的“彭飛機”彭曉方鬼使神差來了一腳，八一隊稀里糊涂就降了級，打破了八一隊將近50年從未降級的歷史。

1998年降級后，八一隊終于作出了冠名之類的嘗試，名稱就有金穗、振邦、湘潭等等，主場和基地年年變更，2003年末代甲A后解散，八一隊從此畫上句號。

所幸，八一隊主體被亞泰收購，2007年長春亞泰獲中超冠軍，算是八一的底子。另一部分八一二線球員，一度被收購后遷至南昌——這個理論上八一隊最完美、最名正言順的主場。2009年南昌八一沖超成功，但2010年解放軍清理整頓，八一隊旗號取消，隨后2011年遷至滬上，成為今日的上海申鑫。

雖然八一隊已經消失，但八一足球為中國足球貢獻的人才，仍然活躍在中國足壇，賈秀全、裴恩才還在執教，陸博飛、姜坤、閻相闖等人還在踢球。中國足球曾經的一面旗幟，正如球隊隊歌所唱的那樣——八一軍旗永遠飄揚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