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駐西班牙記者 武一帆

我打開相機包。雜物格里還掖著塞維利亞總經理克魯斯和市場總監的名片，還有過期快半年的止痛藥。去塞維利亞采訪已經是9個月前的事：苦橙花飄香，城市馬拉松，以及伊比利亞半島第一例本土確診病例。我是沒想到今年還能重新走進球場，而且是有觀眾的比賽。西班牙非職業聯賽沒觀眾活不下去，為了生存，只能在防疫和玩命之間找一個平衡點。

孔波跟隊老攝影師阿馬德奧分享甜酒和快樂

足協似乎沒有統一的“防疫指導守則”，各衛生區自己拿捏尺度。我朝監場索要攝像背心時，對方搖搖手，指向看臺遠端：“阿馬德奧在那邊。”

我和孔波斯特拉的老攝影師阿馬德奧相識10年了。他是典型的加利西亞人脾氣：固執、自信、愛講冷笑話。我問他，怎么會把攝影師全轟到看臺上，這不是更沒法保持安全距離嗎？他指著圣拉薩羅體育場——前年更名為“貝羅·博克特球場”，以表彰西班牙最出色的女足球員——的跑道說：“咱們這是紅區，球場是綠區。別的城市都沒這么多屁事，就圣地亞哥拍腦袋發明。”

為馬拉多納默哀

本場毫無意外的有默哀儀式，為馬拉多納。我對現而今越來越頻繁的默哀儀式有點厭煩了。一個女足熱身賽也給馬拉多納默哀，難怪那個叫葆拉的姑娘公然反對。不過聯賽第一輪，孔波和拉科的比賽前搞過一次默哀，嚇了我一跳。之前官方發了一個訃聞，我看到“阿馬德奧”幾個字就蒙了，之前一天還跟他通了個話……不由分說打電話給新聞官，那個本地郵報的兼職記者耐下性子答：“我好像寫了Nai（加利西亞語‘母親’）吧？”

阿馬德奧的老娘快90歲，臥床多年。我本來想用“喜喪”之類的老話安慰她，看看他近幾年浮腫的黑眼圈沒了，就不再提這事。有些人走了，最親的人苦樂自知，不親的人還是少刷存在感。尤其是如今這社交方式，死人都能給尷尬活了。

查萊斯招呼隊友重新拍攝合影

我手機里的比分軟件單獨存了幾個非主流球隊：拉科、薩拉曼卡聯盟者和孔波斯特拉。上賽季這仨隊還分屬3級聯賽，這賽季湊到一桌打牌了。孔波首回合打平了“墮落豪門”拉科，重現一把20多年前的西甲景象。這次來訪的蓬特韋德拉原本實力就很強，本賽季干脆直接從西甲引援，成了升級熱門。

說“引援”不確切。此前效力埃瓦爾的巴西射手查萊斯是主動降格投誠而來。葡北部和加利西亞是他們兄弟幾人的足球大本營，蓬特韋德拉是他職業生涯的發跡所在，是第二故鄉。憑他的水平至少能拿個西乙合同，但堅決回“老家”踢半職業聯賽，大約就是個“還想繼續踢球但不想繼續玩命”的心態吧。這很巴西。賽前合影，查萊斯敏銳地發現真正的攝影師其實在看臺上，于是招呼隊友回來再拍一張，直到我做了“好”的手勢。

孔波斯特拉射手普利莫拔得頭籌

查萊斯發揮一般。蓬特韋德拉踢得太雞賊，不想暴露中場短板，想利用犀利的鋒線搭配打長線防反。孔波斯特拉的教練伊格萊西亞斯是個理想主義者，進攻套路比較復雜細膩，在低級別聯賽很另類，缺點就是花拳繡腿太多，容易被人騙，被人偷襲。這場兩次領先，兩度被對手扳平。

蓬特韋德拉遠射一度扳平比分

中場休息時，阿馬德奧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個保鮮袋，問“來點不？”我瞇起眼睛，盯著他粗大的手擺弄著袋子，慢慢露出一個平頭軟木塞子封口的方瓶子。“治新冠的特效藥。嘗嘗嘛！”他“嘿嘿”地笑著，又掏出一摞像是喝咳嗽糖漿用的小杯子，分給周圍的人。

蓬特韋德拉直接任意球二度扳平比分

那是咖啡利口酒，一種烈性甜酒，是加利西亞人的魔藥。某個角度而言，三杯下肚確實包治百病。《好兵帥克》里有一段，帥克這樣描述這類酒的威力：“甜酒必須濃到喝完了能一口氣游過拉芒什海峽，要是只喝了幾杯淡酒就會像狗崽子一樣淹死。”

普利莫轉身抽射梅開二度

孔波的新聞官拉下口罩，滋溜一下把濃稠的棕色液體吞下肚，露出了邪惡而滿足的表情。看來阿馬德奧為本地抗疫做了很大貢獻，但毫無疑問給交警找了麻煩。“你別是白開水一族吧？”他問。

被阿馬德奧稱之為新冠特效藥的咖啡酒

“哪兒的話。咖啡酒給我送上過救護車。”我答道。“心有余悸。我過一會兒還要在黑漆漆的高速路上開20分鐘。你給我灌一杯這個，我醒過來車就在維戈灣里了。”

“那你得加小心。那邊現在是重疫區。”他封好袋子，戴上口罩，又挖了挖露在外邊的鼻孔。消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