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駐意大利記者 沈天浩

2006年夏天的法比奧·卡納瓦羅如天神下凡。他在防守端從不失誤，幫助藍衣軍團在整屆世界杯中運動戰保持零失球。幾個月之后，卡納瓦羅贏得了另外兩個獎項：金球獎和世界足球先生。日后，他的國家隊出場紀錄被布馮打破，但后者的位置是門將。在《米蘭體育報》舉辦的“米蘭足球周”活動現場，卡納瓦羅與記者利卡里對談，順便對老隊友開起玩笑：“我對布馮說，你是時候退役了。夠了！”

“迭戈與我”

卡納瓦羅來自那不勒斯，他的城市目前正陷入一場熱切而漫長的狂歡。斯帕萊蒂的球隊終結了天藍色33年的冠軍等待，而在33年前那支屬于馬拉多納的冠軍隊，卡納瓦羅曾經是球童。“在當年，那不勒斯的孩子們都希望能夠當上球童。幸運的是，主教練很喜歡我，所以我總是能來到球場，親眼看到那些球員是夢幻般的感覺。另外，我的家就在圣保羅球場外一百米……”

后來，卡納瓦羅來到了那不勒斯青年隊，有時和迭戈一起訓練。在一次防守中，他鏟倒了馬拉多納。“我很緊張，迭戈安慰了我，隨后我就放平了心態。那時的圣保羅球場結構和現在不同，迭戈和我們這些球童一起踢球。我還見到過很多其他球星，但迭戈和他們的區別是，那是個極致盯人防守的年代。你們當然記得（世界杯上的）詹蒂萊吧，可意甲賽場上的盯人后衛們更可怕。或許馬拉多納只有在西班牙賽場上體驗過類似的感覺：每個周日，對手們對他的防守近乎于毆打。”

卡納瓦羅出生在圣保羅球場邊上的一個貧窮街區，小時候的他經常踢碎鄰居家的玻璃。“對踢球的孩子來說，這很難避免！真正的問題是：誰去鄰居家道歉？一般來說是那個臉皮厚的孩子，那通常就是我。前兩次，被打破窗戶的女士還會把皮球還給我們，可第三次就不會了。我熱愛足球，這來自我的父親，他也踢過球。我穿著球鞋睡覺，足球對我來說就是一切……”

“我母親當然不希望我踢球，但父母讓孩子好好學習是對的。很多年輕人在20至21歲放棄了足球夢想，但當你把這么多年都獻給足球之后，重返社會時會遇到困難。我是幸運的，我的足球道路諸事順遂，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如此。偶爾也會有非科班出身的人取得成功，但現在的社會對人的學歷要求越來越高。”

金球后衛

從1986年的馬拉多納，到2006年的卡納瓦羅。如果能夠穿越時空讓兩人碰面呢？卡納瓦羅表示：“當你看到墨西哥世界杯上的馬拉多納，你馬上明白：上帝之吻護佑著他。當然，我的2006也是如此。后來我回看自己的表現，意識到自己當時踢得真的很棒！2006年，我們在7場比賽中丟了2球，分別是點球和烏龍。別忘了，我們還傷了意大利足球史上最強的后衛之一（內斯塔）。可想而知，里皮麾下的那支球隊是多么強大。”

在對陣法國的世界杯決賽后，《米蘭體育報》為布馮、卡納瓦羅和主帥里皮給出了10分的滿分。對卡納瓦羅來說，這歸根結底是里皮的杰作：“我們遭遇了傷病襲擊，還有一些球員來自小球隊，能夠讓他們在世界杯上發揮出最佳狀態，絕對是里皮的功勞。當時，托蒂重傷初愈不在最佳狀態，我們那幾年最強的中鋒維埃里因傷錯過了世界杯，但球隊依然以令人信服的方式成功加冕。”

“很多人覺得電話門的爆發反而激勵了球隊，可對我來說那是一記重擊。一開始，電話門讓我們心煩意亂，但隨著國家隊來到德國，疑云逐漸散開，我們開始聚焦于世界杯。1982年的冠軍隊也曾經被爭議包圍，這種氛圍到頭來讓當時的那支球隊更具凝聚力。當然，這絕不意味著我們需要另一次丑聞，來振興意大利足球！”

足球史上除了卡納瓦羅，從未有一名中后衛單憑防守表現贏得金球獎+世界足球先生。為什么？在卡納瓦羅看來，中后衛獲得個人獎項，或許會讓一些人感到不開心！最接近卡納瓦羅的盯人后衛又是誰？卡納瓦羅沒有太多思考，很快給出了答案：“拉莫斯。他和馬爾蒂尼都是無可比擬的后衛，在榮譽層面拉莫斯甚至贏得的更多，此外他還打進了超過100個進球。”

“回到2006年的金球獎，我還得感謝馬特拉齊，他幫我除掉了一個重要的競爭對手（齊達內），而亨利也沒有贏得世界杯……在巴爾德貝巴斯基地外面，有個法國人找到我，看起來像個球迷：‘法比奧，我得和你談談，我是《法國足球》雜志的。布馮的票數比你少，你獲獎了。’一開始，我覺得這是個玩笑。”

藍-黑-白

卡納瓦羅的國家隊生涯漫長而成功，“當我來到科維爾恰諾的時候，我19歲；當我離開的時候，我36歲。基耶利尼問我能否‘繼承’我的房間，我告訴他別擔心。他比我晚來尤文幾個月，一開始得不到比賽機會，因為隊內有我和圖拉姆，他當時還是個安靜的好小伙。后來，我們一起在國家隊并肩作戰。再后來，我的房間顯然沒給他帶來壞運氣，因為他也成了冠軍隊長！”

卡納瓦羅在帕爾馬成長為世界級后衛，而不是那不勒斯。回顧當年的經歷，他坦承自己離開那不勒斯太早了，“當時，（那不勒斯主席）費萊諾面臨嚴重的經營問題。費萊諾對我說，如果我不走，那不勒斯就會破產，這都會是我的錯。這筆交易就這么完成了，但我還是離開得太早了。帕爾馬是一支成熟的球隊，幸運的是我馬上就成為了首發，當時隊內還有我的國家隊隊友阿波羅尼和米諾蒂，以及……科托。”

無須諱言，在國際米蘭的兩年，是卡納瓦羅職業生涯中最艱難的一段時期。為什么會這樣？“因為我之前從未受過傷。我加盟球隊時，他們告訴我類似的歡呼聲只在羅納爾多加盟時聽到過，這意味著巨大的期待。我犯的錯誤是帶傷作戰。我一開始吃了消炎藥，但感覺越來越難受，這讓我有些失去信心，在訓練中也不能拿出好的表現。因此，從競技層面上，那兩年是很困難的。我當時已經被任命為國家隊隊長，當然希望做得更好。當然，藍黑生涯也有積極的一面，這支球隊有著非常融洽的團隊氛圍：阿達尼，文托拉，馬特拉齊，科爾多巴……遺憾的是，當我終于擺脫了傷病困擾，他們卻把我賣了。”

“說實話，盡管卡佩羅魅力非凡，但來到尤文起初并不在我的計劃內。不過從那開始，一直到2008年，我再也沒受過傷。在這期間，我奪得了兩座日后被剝奪的意甲冠軍，贏得了世界杯，衛冕了西甲冠軍……我曾經也接近轉會AC米蘭，但皇馬是特別的。皇馬為何獨一無二？因為球隊的目標永遠是歐冠。對皇馬來說，贏得聯賽當然也是一種成功，但只是一種有限的成功，真正的追求惟有歐冠。”

中國行紀

二進宮尤文之后，卡納瓦羅來到了迪拜，在這里度過了職業生涯的最后一段，之后順勢拾起了教鞭。卡納瓦羅回憶起當時的細節：“在南非（世界杯期間），我開始學英語。那之后，我需要找到一個地方，既能夠讓我繼續踢球，也能讓我學英語。我接到了迪拜球隊的邀約，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這當然是個全新的體驗，盡管那里的英語沒有倫敦口音，但我可以繼續自己的足球生涯。六個月后，我的膝蓋出了問題，我決定退役，考取教練證書。”

“當教練并不是一時沖動。我有一本日記，可比起積極的事情，我更喜歡記錄教訓，比如當球隊失利后，教練非但沒有鼓勵球隊，反而繼續打擊球員……再比如，我更喜歡積極的訓練方式，但有些教練的訓練方式非常機械化……我當然不會告訴你是哪些教練，但我希望不會重復這樣的錯誤。另一方面，從比安奇、里皮、特拉帕托尼、卡佩羅、薩基和馬萊薩尼等人身上，我學到了很多。”

卡納瓦羅的執教生涯，與中國緊密相關。從廣州恒大到國家隊，還有天津權健，他對那幾年有著怎樣的回憶？“一開始，我是里皮的助教，后來里皮和我說，自己不想再當教練了，而是要做技術總監，他希望我來接替主帥的位置。那支廣州隊很強大，陣中有幾名外援和很多中國國腳，我相信那支球隊有實力在歐洲頂級聯賽立足，或許不會來到積分榜的前半區，但肯定可以保級。”

“后來，俱樂部決定換帥，是出于‘政治原因’——意大利人被集體清理，斯科拉里代表的巴西幫到來。在他的治下，廣州贏得了聯賽和亞冠，但我和俱樂部表示過自己希望回來，后來也確實回來了。這期間我去了天津，先是率隊從中甲升級，又在中超來到了第三名。當時，我向俱樂部主席要人，希望能引進帕托，但他覺得帕托總是受傷！其實帕托在那幾年很少受傷，但人們的印象就是如此。帕托還是來到了球隊，我們又買了維特塞爾。讓我很驕傲的是，在我的治下，球隊在年輕化的進程中向前邁了一大步。再后來，疫情爆發了，很遺憾，但中國之旅是一段美妙的經歷。在亞洲，你真的可以生活得很好。”

在中國的經歷，也讓卡納瓦羅養成了騎自行車的習慣。“一開始我一口氣騎70公里左右，后來來到100公里以上，再后來我從那不勒斯一口氣騎到了羅馬，240公里。騎車很有用，因為我是個吃貨，而騎自行車幫助我消耗熱量。”

再次出發？

如今，卡納瓦羅回到了意大利，他在家鄉附近的貝內文托開啟了自己的第一段本土執教之旅，但這段冒險并不成功，很快畫上了句號。卡納瓦羅認為，這依然是一段寶貴的經歷，他渴望繼續執教，正在等待機會，不一定非得在意大利。

教練卡納瓦羅有偏好的戰術體系嗎？“當然有，我喜歡在場上保持對球權的控制，我喜歡433，或者說1433，因為科維爾恰諾的課程總是要求我們把門將也考慮在內。在意甲，我喜歡意大利諾和保羅·索薩。在歷史上，薩基是80年代改變足球的那個人，安切洛蒂得到了世界的尊重，里皮在尤文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或許在那里他本該贏得更多，但世界杯是最好的補償。對于現在的意大利足球來說，那不勒斯就是最佳案例。”

還有四個月，卡納瓦羅就要迎來自己50歲的生日。回顧過去，小時候那個看著國家隊比賽的自己，能夠想象到日后成為國家隊隊長的情景嗎？“我和國家隊的故事開始得很偶然。當時的U21國家隊主帥是老馬爾蒂尼，有一次法瓦利受了傷，我才得以頂上。我踢了一場非常出色的比賽，自此之后再未脫下國家隊的球衣。”

那時候的卡納瓦羅還有著一頭長發，他曾經的一個綽號是“舒斯特爾”，而德國人在日后又成了他的主教練。“我很喜歡卡佩羅的執教風格，但皇馬的更衣室在他的治下寂靜無聲。舒斯特爾繼任后來到更衣室：‘這是什么氣氛？’他開始讓球隊在更衣室里放音樂，后來我們以巨大優勢戰勝了巴薩贏得了聯賽冠軍。這教會我一個道理：風格可以多種多樣，重要的是在球場上始終保持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