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林良鋒

又是破局的一季。

真不多見。英超中游球隊成績好的同時，場面還討喜。紐卡打進歐冠，布萊頓破天荒殺進歐洲。這兩件事比曼城三連冠，利物浦和切爾西（同時）跌出前四，還要令人吃驚。

討論英超中游球隊表現優異之前，先定義什么是“中游”。英超排名最佳的4隊打歐冠，隨后3隊參加歐聯歐協，不（常）在此列，但又基本保級無虞的7隊，就是本文討論的對象。梳理近10年英超第8到第14的球隊，現象非常有趣。這10年，英超中游的季均積分上限55分，下限略高于42分。這意味著沖到55分以上，運氣好的能打歐戰；而42分（在很長一段時間）是保級的上岸線。有3次，英超第8得分超過60。本賽季是其一，2020-21和2015-16是另外兩次。事出反常必有“妖”，英超兩次破局，都發生在這一時期。

自利茲聯打進歐冠半決賽，助英超獲得第四個正賽名額，前四不僅是一個概念，還是老天俯允的“桃源仙境”。“破四”也成了中游球隊夢寐以求的目標。英格蘭傳統上是“御三家”——阿森納、利物浦和曼聯的天下。有阿布巨資撐腰，切爾西在本世紀初崛起，殺入前四后站穩腳跟，將近10年這個格局堅不可摧。埃弗頓、維拉和熱刺是沖擊前四的骨干，其中兩隊或打進正賽或距離正賽一步之遙，但都不持久。

2015-16賽季，“妖孽”出現了。萊斯特城，之前一個賽季驚險保級的他們，破了1賠5000的奪冠賠率，繼布萊克本之后，成為第二家掄元英超的黑馬。同時，熱刺再進歐冠，并連續4個賽季守住前四。那一年，是英超真正意義上的破局，既有的秩序被打破，曼聯和阿森納，世紀之交英超唯二的爭冠熱門，要么在歐冠歐聯之間徘徊，要么與歐冠絕緣。

本賽季，這一現象差點重演。若非阿森納韌勁不足，冠軍本該是他們的。紐卡時隔20年再進歐冠，能不能守住前四不得而知，但足夠驚世駭俗。以往，歐聯是給失意爭四球隊的安慰獎。十幾年前歐聯冠軍獲直升歐冠正賽資格，誘惑越來越大，強隊暫時蟄居歐聯，為來季重返歐冠做準備。2015-16賽季，利物浦和切爾西何止是雙雙失去歐冠資格，兩家都在隨后的賽季甚至無緣歐戰。

本賽季，利物浦積重難返，沖擊前四失利，切爾西更早滑坡，又一次跌至積分榜中游。取代他們的是紐卡和布萊頓，說明什么？投資力度固然重要（哪朝哪代打的不是錢糧？）但怎么投資才是決定因素。切爾西的投資力度史無前例，利物浦補充中前場也花了一個多億，成績反而不如暫時不能放肆砸錢的紐卡，連續放走主力的布萊頓。紐、布異軍突起之余，布倫特福德和維拉也強勢結束賽季。中游球隊無疑是推動英超格局劇變的生力軍。

算上重返歐冠的阿森納和曼聯，英超上賽季前7家的浮沉，大多和換帥有關。愿意投資是必要條件，讓誰來主導投資，才是取得成績的充分條件。阿特塔、滕哈赫、埃迪·豪、德澤爾比、埃梅里和弗蘭克，就是所屬球隊取得佳績的根源。其中贏得口碑最多的是埃迪·豪和德澤爾比。埃迪·豪在一年半前上任時，紐卡還是保級隊。提前保級后，埃迪·豪毫不松懈，主場爆錘阿森納，令后者就此失去歐冠席位，還給本賽季沖擊前四定調奠基。

德澤爾比半道接盤，布萊頓當時已呈現強勁的上升勢頭，人們更擔心他能不能保持布萊頓的英超資格，而不是再進一步，打進歐戰。德澤爾比與埃迪·豪的共性，就是不滿足既得的進步，將目標定得更高。如果這哥倆都覺得打進前八或者前六可以接受，那就不會有現在的“意外之喜”。更難得的是，紐卡和布萊頓絕不是靠擺大巴的“穩健”打法成功，而是咄咄逼人，場面悅目。這就不僅是態度的轉變，而是境界的升華。

上賽季重創阿森納，現在看來是紐卡崛起的起點。但在當時，人們只覺得那是該隊完成保級后的宣泄，是一時沖動后的額外收獲。不料紐卡以此為跳板，本賽季更加瘋狂。主場和曼城打成3比3，堪稱本賽季十大經典場面。紐卡絲毫不怵曼城的技術優勢，力量、速度和緊逼三管齊下，搶得曼城雞飛狗走，一度以3比1領先，差點爆出賽季第一大冷門。

盡管最終紐卡因經驗和實力略遜，與衛冕冠軍握手言和，但不畏強敵的姿態，贏得了對手尊重和業界廣泛稱贊。紐卡逼平曼城，是英超懸念魅力的集中體現——強弱對抗什么結果都可能發生，也給聯盟中的同檔球隊指出了一條生存和拼搏的道路。紐卡本賽季以善打硬仗著稱，憾平曼城之后，又在補時階段惜敗上屆亞軍利物浦，客場逼平曼聯和阿森納，主場大勝曼聯和熱刺，一時間讓聯盟談“鵲”色變。

紐卡沒有光環耀眼的巨星，甚至談不上有球星。這支樸實無華的球隊，成功的根本是殺氣和韌勁，卻奉獻了賽季最佳助攻和最佳突破。威洛克的外腳背直傳和伊薩克底線連過4人傳中，讓人驚嘆不已。別人的邊衛大多是小快靈的球員，紐卡卻用接近兩米的伯恩司職左閘，后防能讓對方的轟炸機變成偵察機，讓各路對手叫苦不迭。

這個劇變的設計師，就是名不見經傳的埃迪·豪。他帶伯恩茅斯期間，已經讓業界看到了他打拼頂級聯賽的潛力，執教紐卡，人們更是被他的真實水平震驚。僅僅花了18個月，紐卡從保級隊搖身一變躋身四強，難怪名宿希勒要寫公開信，感謝埃迪·豪給俱樂部，給這座城市帶來生機，贏得敬畏。

布萊頓和紐卡相比，誰的成績更不可思議？紐卡現在是有錢人的俱樂部，雖然投資上受到“老錢”的掣肘，畢竟脫胎換骨蒸蒸日上。布萊頓不然。連續兩個賽季，他們相繼失去了一半主力，本懷·特和特羅薩爾前后腳加盟了阿森納，庫庫雷利亞去了切爾西，伯恩去了紐卡，比蘇馬投奔了熱刺。這么失血，加上主教練被人拐跑，別說沖擊歐戰，保級都很艱難。南安普頓就是前車之鑒。

但天上掉下個德澤爾比！他對海鷗的改造，較之前任波特有過之而無不及。沒了中鋒莫佩？愛爾蘭新秀弗格森頂上；走了邊鋒特羅薩爾？日本邊鋒三笘薰接棒；沒有比蘇馬，還有凱塞多、麥卡利斯特和恩西索；沒有庫庫雷利亞，還有埃斯圖皮尼安。這就是未雨綢繆，這就是不破不立。布萊頓換了活法，之前的穩健還在，但更加大膽和進取。主場和阿森納打得火星四濺，要不是第三球被取消，追平4比4很有希望。三笘熏的突破，恩西索的遠射，麥卡利斯特的策劃，弗格森的門前強攻，什么套路都有，什么套路都會。

很多中立球迷頓時喜歡上了布萊頓，他們的比賽真好看。和紐卡一樣，德澤爾比也不怵強隊。身為意大利人，他倒沒有同胞的刻板印象，一點不保守，一點不消極。上任不久作客曼城，他罕見地啟用人盯人戰術。盡管這個打法被埃德松作為自由人化解，但德澤爾比的膽識和創意，讓瓜迪奧拉贊不絕口。

同樣，布萊頓也在和其他強隊的交鋒中交出了可喜的答卷。聯賽杯淘汰阿森納，英超客場3比0擊敗阿森納，客場和利物浦3比3打平，主場3比0大破紅軍。英語有句俗語：“punch above your weight。”原來說的是輕量級拳手升級和重量級對手交鋒，現在泛指競技領域取得超過自身條件的優異成績。布萊頓便是連連挫敗重量級豪門的新拳王。

維拉和布倫特福德掀起的波瀾可能不如紐卡和布萊頓大，但都是主教練水平高的結果。埃梅里也許對拒絕紐卡后悔，但經歷過大巴黎，他對油王的俱樂部心有余悸可以理解。和維拉合作，很對他的口味：中游球隊，沒有大牌，有上雙空間。一上任就擊敗曼聯，又在爭四的過程中扮演了攪局的角色，最終以躋身歐協杯收官，讓維拉球迷又有了40年前爆冷奪得歐冠的喜悅和滿足。

布倫特福德的例子很特別，因為老板伯納姆是個職業賭徒，他用數據甄別球員和教練，最終找到丹麥人弗蘭克之后，實現了俱樂部74年后重返頂級聯賽的夙愿。無獨有偶，布萊頓的老板布魯姆也是個職業賭徒，同樣在使用數據上有獨到的見解。這兩人的經營之道，在傳統派眼里可能離經叛道，但可能是未來中下游俱樂部的活法。中游俱樂部第一波沖擊前四花了12年，第二波用了7年，預示未來前四俱樂部成員會有更多更迭。從原來的單線到進入歐戰后的多線，考驗升級，他們能不能保持上升的勢頭，令人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