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馬德興廈門報道

此番在廈門出戰巴黎奧運會女足亞洲區預選賽12強賽小組賽，中國女足是有史以來召回海外球員最多的一次，而且還有像王霜、唐佳麗等海外球員因諸多原因而未能歸隊。但很遺憾，盡管如此，效果卻幾乎等同于“零”。而且在實戰中，中國女足依然還是以本土球員為主，至少主教練水慶霞在用人方面也是如此，明顯更信任本土球員。難道這些海外球員真的不堪大用？還是教練組“想用而沒用好”？抑或是“不會用”？

唐佳麗無緣出戰之謎

在中國女足此番徹底無緣奧運會后，相信很多球迷都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亞洲杯賽上幫助中國女足逆轉的功臣之一唐佳麗為什么不召回來？在中國隊以1比1戰平韓國隊的賽后新聞發布會上，主教練水慶霞主動提及了唐佳麗，但似乎欲言又止，始終沒有說清楚為什么不征召其歸隊，只是不痛不癢地表示希望唐佳麗繼續留洋，未來報效國家。這恐怕只能進一步加劇外界的猜測。

對唐佳麗此番沒有回歸，有兩個截然不同的說法。一種說法是水指導想召，但有人阻止了。另一種說法則完全相反，即水指導本人在世界杯賽后就沒想再召唐佳麗，如果想用的話，杭州亞運會就召了。至于真實的內情，記者無從得知，因而無法判斷究竟哪一種說法更接近真相。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即唐佳麗未能獲得征召絕不是“在西甲打不上比賽”的原因，就在10月22日西甲第6輪比賽中，唐佳麗作為首發還參加了主場對陣塞維利亞隊的比賽，并在第68分鐘時下場。而且，10月22日這一天還有多位海外球員均出場參加了所在國的聯賽，并在賽后啟程回國。恐怕恰恰就是因為唐佳麗首發出戰西甲聯賽，卻無緣中國女足國家隊重要的奧預賽，才進一步引發外界的熱議。

有這樣一個情況需要說明。在9月16日萊萬特拉斯普拉納斯隊客場2比1取勝埃瓦爾女足的比賽中，首發出場并在第68分鐘時被替換下場后，唐佳麗就沒有再出現在西甲女足賽場上，但并不是因為其能力和水平，也不是狀態不好，而是因為簽證問題。唐佳麗之所以9月初能前往西班牙，得益于她先前為了盡早參加球隊新賽季前的準備，快速辦理了一個短期簽證。當時，唐佳麗想著因為要回國參加亞運會，屆時有足夠的時間辦理工作簽證，而且按規定，辦理工作簽證必須要重新回到國內。

所以，唐佳麗在二赴西班牙前就已和教練組及球隊做出了說明，即杭州亞運會雖不在國際足聯指定的比賽窗口期進行，但她可以回國出戰，而且正好順便重新辦理工作簽證。而即便不打亞運會，唐佳麗也需要在那段時間里返回國內辦理簽證。當然，如果要代表國家隊出戰亞運會，就需要中國足協向其所在俱樂部發出正式的征調函，而她本人也已經與西甲球會溝通好了，主教練也同意放人。也就是說，盡管回國參加亞運會并不在最初簽訂的合同里，但唐佳麗還是做通了俱樂部的工作，就差一紙公文了。

但是，唐佳麗在杭州亞運會期間滯留國內辦理簽證、等待征調時，直至亞運會結束，她所在的俱樂部也沒有收到過中國足協的征調函。就這樣，唐佳麗“完美地”錯過了杭州亞運會。在杭州亞運會結束后，中國女足重新集中、為奧預賽展開備戰時，唐佳麗重新踏上了西班牙之旅，因為中國足協同樣沒有發去征調函。唐佳麗就這樣再度錯過了奧預賽。

于是，問題也由此而生，究竟是教練組沒有向中國足協提出征調的要求？還是提出了要求后，足協沒有給西班牙俱樂部方面發出征調函？以當時中國足協的現實情況，恐怕沒有人敢違背主教練的意志，因為都害怕引發嚴重后果、承擔責任。身為主教練的水慶霞，如果自己態度堅決，提出的要求沒有得到支持，則完全可以向中國足協的最高領導表達自己的意見，而且不管是亞運會前還是亞運會后，水指導需要向相關領導匯報工作，都可以借機說明情況。但似乎始終沒有這方面的消息。

任何一個相對突出的球星總是有鮮明的個性，唐佳麗或許也一些問題，但作為管理者和教練員，用人是用其長處。特別是，像東京奧預賽對陣韓國女足，所有人都在說王霜如何通過進球拯救中國女足時，不要忘了：關鍵時刻恰恰就是唐佳麗的門線救險，先確保中國女足沒有再丟分，這才有了隨后的逆轉。而在2022年亞洲杯賽上，恰恰是唐佳麗替補出場之后幫助中國女足逆轉奪冠。對這樣一名特點鮮明且能有助于球隊的球員，究竟應該是直接棄之不用、還是采取其他更好的辦法來解決場外的分歧？

更值得玩味的是，10月12日，也就是在沙特宣布將申辦2034年世界杯賽后的一周，沙特方面宣布“沙特旅游”將成為亞足聯的正式全球伙伴，也就是成為 亞足聯的又一個贊助商。而亞足聯的刊發此消息宣傳時，深知中國市場的潛力與影響力，專門選擇了唐佳麗作為中國的形象代表，和澳大利亞的科爾(剛剛當選亞 洲足球小姐)、韓國的孫興慜、沙特的薩勒姆·多薩里(剛剛當選亞洲足球先生)、日本的三笘薫等一起上了宣傳廣告。要知道，這是亞足聯方面做出的選擇，但中國女足卻偏偏“自廢武功”，直接將唐佳麗排除在國家隊的大門之外，此舉恐怕不僅僅是中國球迷，恐怕連亞洲女子足壇、整個亞洲足壇人都難以理解吧。

如今，再拘泥于這樣的分歧或爭議已于事無補，因為中國女足被淘汰的事實不可能再有更改了。最終受損失的，只能是中國女足這樣一個整體和團隊。

沈夢露不用召回干甚？

中國女足此番備戰奧預賽之前，記者就一直疑惑不解名單問題。正常情況下，每一次集訓之前，不論男女，中國足協都會對外正式公布集訓球員名單，而且即便是補充征召也會通過官網發布。但這一次，中國足協卻遲遲沒有在官網發布有關女足集訓準備奧預賽的任何消息。而當足協最終公布22人出戰奧預賽名單時，又出現了兩位原本就不在集訓名單中的海外球員即涂琳儷和沈夢露。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根據記者所拿到的此番奧預賽備戰集訓名單，10月7日也就是杭州亞運會女足賽結束的第二天就已形成了正式的文件，正常來說，這份名單在亞運會尚未結束時就已擬定并提交給中國足協、獲得批準后才形成正式通知并在內部下發，即通知到球員所在的地方俱樂部，只不過沒有正式向社會公開。沒有向社會公開，恐怕還是想回避相關爭議，即包括唐佳麗等在內的多位球員無緣入選。這也很容易理解。

但之后公布的出戰奧預賽的22人名單中，突然冒出了涂琳儷和沈夢露兩人，這就更令人不解了。這難道是迫于壓力而為之？如果有關方面給球隊施壓、要求必須把所有海外球員全都召回，則緣何偏偏又少了一個唐佳麗呢？邏輯上，外界盛傳的“施壓說”、“領導要求說”恐怕都講不通。假設是有人建議，主教練在不甚了解球員的情況，如果有強烈的責任心，恐怕也不會因此點頭。因為隊伍面臨著的是奧預賽這樣的大賽，是有明確的成績和出線要求的。

這些其實還不是最主要的，更為重要的，既然已經召回來后，就應該大膽使用甚至是委以重任，但現實的情況顯然不是。就以沈夢露為例，在蘇格蘭女超踢得風生水起的她，回到中國女足，只是在對陣泰國女足一仗第83分鐘時被派遣出場。而像對陣朝鮮隊、韓國隊這樣關鍵性的比賽，沈夢露則被死死地“摁”在替補席上。而以沈夢露在蘇超聯賽中的踢法，恰恰是中國女足在對陣朝鮮隊、韓國隊時所需要的。但是，教練組寧愿將張琳艷死放左邊路、也不愿意換上沈夢露，將張琳艷解放出來放在“二前鋒”或攻擊型中場的位置上，以進一步發揮張琳艷的特點和作用。這就好比是身材不高的梅西，不管是阿根廷隊還是巴薩，何時見過梅西被安排在邊路？外號“小梅西”的張琳艷卻始終被安排在邊路。

于是，問題自然也就由此而生：既然不想用、不愿意用，那召回來的意義何在？與其如此，還不如讓沈夢露留在蘇格蘭更好地休整，以準備接下來的聯賽。而且，相信更多人也會提出這樣的疑問：難道一個在蘇超已踢了兩個多賽季的球員，就是不如一名只能在國內女超賽場上混跡的球員？究竟是沈夢露的水準不行，還是教練不知道該如何更好地使用球員、令其在整體戰術中作用最大化？這是兩個截然不同層面的問題。但至今依然沒有找到答案。

類似的情況還有涂琳儷。在冰島聯賽效力的涂琳儷不是從冰島直接返回的國內，而是人已經回到了美國，然后突然接到通知，隨即簡單收拾行李趕回國內。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值得關注的情況。如果早有計劃，則恐怕早在冰島聯賽結束前、涂琳儷就應該接到了通知。也就出現從美國返回國內趕到廈門的情況。而這一情況出現也恰好說明將其召回隊中屬于“臨時起意”。再加上對如何更好地使用涂琳儷，教練組恐怕也沒有完全想好，所以在對陣泰國隊時，直接安排“雙中鋒”的戰術想去沖擊泰國隊防線，但實際效果卻是相當糟糕。

這還只是征召球員方面的幾個小情況。回顧整個奧預賽，從賽前的準備到比賽結束，在整個一系列過程中，中國女足此番存在著太多值得總結與反思之處，一個整體的印象和感覺就是隊伍“沒有計劃性與章法”，更談不上針對性。所以，這也是記者在先前涉及女足時用“一團漿糊”來形容的很重要原因。

海外球員不是“絆馬索”

在中韓之戰的賽后新聞發布會上，有記者提出：這次征召的海外球員眾多，是否影響到了球隊的整體磨合？這樣的提問其實有為主教練“開脫”的味道，因為任何一支球隊都需要面臨同樣的問題，即海外球員越多，國家隊集訓時磨合時間就越短。近鄰日本男足如今擁有多少海外球員？但實際情況如何？而同期出戰奧預賽的日本女足此番22人中海外球員甚至比中國女足更多，超過10人。但現實卻是：海外球員數量越多的球隊，整體實力和水準相對更高。

這其實也就是引申出來另一個問題，即當我們越來越多的球員奔赴歐洲賽場闖蕩之時，我們的教練團隊是否也需要及時跟上？即自己的技戰術理念、現代足球意識等是否也需要升級換代、是否能夠和這些海外球員所體會和感悟到的東西相匹配？當我們的球員需要更多地走出國門時，我們的教練員是否也需要更多地走出去？

記者在今年8月份的女足世界杯賽結束后，曾明確提出過這樣一個問題，即隨著中國女足球員奔赴海外效力的人數越來越多，我們的國家隊教練需要前往實地考察，一方面是了解中國海外球員更真實的情況，另一方面也是更為重要的，恐怕還是對自己的足球理念、執教理念、用人之道及時進行修正與完善，以便更好地指揮中國女足。此番在沈夢露的使用問題上，就充分暴露出了教練組在這方面的弱點與缺陷，即依然還是抱著過去對沈夢露固有的印象，而不是更多地去關注她在蘇超的踢球方式、俱樂部球隊的用人之道。所以，寧愿選擇相信國內本土球員，也不愿意給沈夢露更多的機會。或許，一句“不符合自己的技戰術指導思想”可以解釋緣何不重用沈夢露，但外人自然會提出這樣的問題：難道凱爾特人隊的現任主教練“腦子有問題”，非要安排沈夢露在球隊中出任主力？

水慶霞在回答海外球員的問題時，曾明確表示，海外球員回來比較晚、直接從歐洲賽地趕到廈門，自己是比較擔憂的，包括時差、旅途、體能、狀態等等。此言不假，在國家隊比賽窗口期期間，球員從歐洲趕回亞洲代表國家隊出戰的確需要面對這樣的現實問題。但是，女足隊伍中最后一個歸隊、也就是賽前一天才趕回的吳澄舒似乎就不受任何影響，對陣朝鮮隊時就直接出現在首發陣容中，而其他早回的球員則只能是從冷板凳坐起。而吳澄舒在此次奧預賽中的整體表現，包括先前的女足世界杯賽期間，著實令人不敢恭維。如果吳澄舒能夠像唐佳麗或王霜那樣不斷地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屢屢為球隊立下戰功，倒也無可厚非，問題恰恰是沒有，所以才會引起外界的非議。

再譬如，在唐佳麗、王霜等幾位有戰斗力、有能力、有技術的核心球員全都缺席的情況下，如今的中國女足隊伍中就剩下張琳艷這樣一位有一對一能力的球員了，而且還能帶球、能突破。面對中國女足必須要進球、才能贏球的局面，一個比較理想的做法就是讓張琳艷盡可能靠進禁區。由于這次召回了像涂琳儷、烏日古木拉、王妍雯等這樣的中鋒，在這種情況下，安排張琳艷在中鋒的身后游弋，一方面是有人可以替張琳艷去當支點爭頭球，另一方面，可以更好地發揮其過人、帶球突破的特點。更重要的是，張琳艷可以有更多的機會帶球突入禁區內，一旦對方球員犯規，中國隊就可以獲得點球機會。

但實戰的情況是：中國女足在這次奧預賽三場比賽中，很少出現有球員在對方禁區內帶球過人、一對一突破的鏡頭，自然也就很難以獲得點球的機會。另一方面，張琳艷因為被安排在遠離禁區的左邊路，更多地是來回上下奔跑，做無謂的消耗，雖然張琳艷也經常出現帶球過人的情景，但都是在中線過后、然后帶球突進二三十米甚至更長，當靠近對方禁區需要再更進一步往里突時，張琳艷本人的體能幾乎耗盡，不可能再快速沖刺。而在對陣韓國女足的最后一場比賽中，寧愿將烏日古木拉換下、留下一名“騷擾型”前鋒吳澄舒在前場無謂地奔跑，也不愿意換上一名邊路好手，將張琳艷拉到中路去發揮更大的作用。

這就很容易讓記者想起王霜。王霜在中國女足國家隊踢得最好的時候，或者說踢得最舒服的時候，恐怕應該是在法國人布魯諾麾下，布魯諾給了王霜在場上足夠空間和自由，而不是用一種固定的所謂戰術、所謂的套路、所謂的技戰術指導思想來“框”住王霜。自那以后，王霜再也沒有了以往布魯諾時代的發揮。而如何將王霜的作用最大化？作為主教練的水慶霞思考過這樣的問題么？

再舉一個例子。沈夢雨雖然被多次召入國家隊，但是，從世界杯賽期間更多地被安排到邊路，再到這次重新回歸中前衛位置，沈夢雨逐漸開始找到了感覺?？商咧咧?，又被要求到邊路，這在對陣韓國隊的比賽中很清晰地就能看到?？蓡栴}是，沈夢雨雖然代表國家隊連續出戰，但始終沒有將其最高水平展現出來，甚至還趕不上她在蘇超俱樂部球隊踢球時的表現和發揮。為什么？恐怕同樣還是如何使用的問題。

如今，中國女足至少有10名球員分布在歐洲各個不同國家的聯賽效力，這對中國女足是一筆寶貴的財富，而且也是完全不同于中國男足的最大區別。坦率地說，即便是歐洲二流的女足聯賽，其節奏、對抗、強度等都要高于國內女超聯賽，就像中國男足亞運隊在杭州亞運會上0比0戰平孟加拉隊，賽后男足隊伍又遭到外界劈頭蓋臉的謾罵與指責，但亞運隊員賽后卻發自內心地感慨：“與孟加拉隊比賽的節奏和強度甚至遠超中超！”這就是現實！在這種情況下，如何更好地利用好這些海外力量？這是一個異常重要的課題，如果依然抱著所謂的“磨合時間短”、“受時差和旅途的影響”等陳舊而落伍的老觀念，則很難再令現在的中國女足有新的提升。更何況，所謂的磨合并不是相互間待在一起越久，磨合就越好，而是不管是誰，只有在統一的戰術要求下去理解和消化，并最大功效地發揮自己的特長，才能磨合好。如果沒有統一的技戰術理念和觀念，訓練中有沒有針對性、專門性，則哪怕是天天在一起搞長期集訓也不可能有好的磨合。

說到底，此番奧預賽海外球員的發揮未能達到預期效果，首先需要反思的恐怕不是隊員不行，而首先該是我們的教練組、教練團隊先反思。該是我們的教練組、教練團隊更新換代自己的技戰術理念、升級自己的足球認知的時候了。需要走出去的不止是球員，而更應該是我們的教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