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黃思雋

這個賽季的德甲對教練非常不友好，并不是說丟掉飯碗的教練特別多——算上上周日剛被沃爾夫斯堡解雇的尼科·科瓦奇，迄今其實只有6人下課。之所以說“不友好”，是因為繼博·斯文松（美因茨05）、烏爾斯·菲舍爾（柏林聯(lián)盟）和鮑姆加特（科隆）先后離職后，施特賴希也在周一官宣會在賽季結(jié)束后退休，結(jié)束在弗賴堡一線隊連續(xù)12年半以及在俱樂部長達29年的執(zhí)教。

58歲的施特賴希決定在本賽季結(jié)束后放下弗賴堡教鞭。

上述4名教練，無一例外都是能化腐朽為神奇的小球隊功勛，在德甲不僅受到自家球迷擁戴，被視作隊中最大的明星，也得到了同行甚至對手敬重。本賽季開始前，如果有人告訴你，他們當中的其中一兩個會中途下課，你絕對不會相信，更別說是4個人不約而同地告退了。加上圖赫爾和科瓦奇這兩位德甲冠軍教頭也先后接到下課通知書，實在不得不讓人感慨職業(yè)足球不懂浪漫。

最忠誠，最緊張，最愛哭

與在前半程就先后下課的斯文松、菲舍爾以及鮑姆加特不同，施特賴希離開弗賴堡跟球隊成績沒有任何關(guān)系，也不是俱樂部想要改朝換代，而是58歲的老帥覺得自己能量耗盡——與克洛普決定在賽季末離開利物浦的理由相同。從2011年12月29日起就一直執(zhí)教弗賴堡的施特賴希表示：“如今是時候給新能量、新人和新機會騰出空間了。一直以來對我很重要的一點是，當我覺得是時候離開的時候，我不會錯過這樣的時機。”

從年齡上看，58歲對于教練來說并非特別老，畢竟已經(jīng)70歲高齡的馮克爾一個月前還重新出山，要帶領(lǐng)凱澤斯勞滕在德乙保級。而海因克斯帶領(lǐng)拜仁成為三冠王時已經(jīng)68歲，而且在72歲時還臨時出山，第4次執(zhí)教拜仁。但另一個事實是：施特賴希是德甲現(xiàn)役最年長主帥，而且從2021/22賽季開始就已經(jīng)是了。從長相來看，施特賴希特別顯老。如今跟前隊友勒夫同框時，大部分人都會以為施特賴希是前輩，但其實德國隊前主帥兼弗賴堡隊史二號射手比他年長5歲。施特賴希在1987/88賽季以中場球員身份效力弗賴堡時，只是一個22歲的毛頭小伙，而勒夫則已經(jīng)第3次為弗賴堡效力，進入了球員生涯的尾聲。

施特賴希其實比勒夫還年輕5歲。

去年10月接受《11朋友》雜志專訪時，施特賴希承認“感覺自己在變老，力量在減弱。”他已經(jīng)在弗賴堡帥位上坐了超過12年，這是他帶隊參加的第11個完整的德甲賽季。這種中間不曾有過休養(yǎng)生息的連續(xù)高強度工作，才是令施特賴希感覺力不從心的最大原因。而另一個力不從心的原因，或許也跟他本身的性格和執(zhí)教風格有關(guān)。盡管張揚程度不及克洛普，但施特賴希也是一位公認的“緊張大師”，比賽期間在場邊張牙舞爪屬于常態(tài)，你看著都會覺得他很累，身心俱疲。德甲官方曾形容施特賴希“不僅是最忠誠，也是最激情四射的德甲教練”，“情感會像火山一樣爆發(fā)。”

2019/20賽季德甲第11輪主場對法蘭克福的比賽進行到補時階段時，弗賴堡1比0領(lǐng)先。站在指揮區(qū)的施特賴希面對沖過來想要撿球的亞伯拉罕，多少有些阻擋對方快速發(fā)球的意圖，并沒有絲毫避讓的意思，結(jié)果被法蘭克福隊長加速用肩膀狠狠撞倒，立即引發(fā)了雙方球員和教練的大規(guī)模沖突。亞伯拉罕最終因為這一惡行吃到紅牌并被禁賽7場，而為恩師出頭的格里福也因怒掐亞伯拉罕脖子和臉部吃了紅牌并停賽3場。不過那場沖突平息后，施特賴希和亞伯拉罕立即就和解了，兩人都在賽后替對方說話。亞伯拉罕就說：“我跟施特賴希沒有問題。他是個很棒的教練。”

被法蘭克福時任隊長亞伯拉罕撞倒的一幕，是施特賴希的眾多名場面之一。

除了這場沖突，施特賴希還在德甲留下過其他名場面，而相當一部分跟他的淚水有關(guān)。當弗賴堡贏得了一場激烈或關(guān)鍵的比賽后，施特賴希很容易就會激動落淚，你甚至可以形容他為“德甲最愛哭的教練”。2021/22賽季初，當弗賴堡在老主場德賴薩姆球場踢完最后一場比賽后，施特賴希熱淚盈眶。而年初當貝肯鮑爾去世之后，德甲各個賽場都在開球前舉行默哀儀式，施特賴希也在默哀期間眼眶通紅，悲傷落淚。他在賽后動情地表示，對于他那個年代喜歡足球的男生和女生來說，“他（貝肯鮑爾）就是我們的一切。在那個年紀，在每場國家隊比賽之后，我們就會拿著足球跑出去，重踢一次比賽并且自己解說。我們就是那樣長大的——伴隨著這支拜仁和這支國家隊。”

在為貝肯鮑爾默哀的儀式中，施特賴希悲痛落淚。

除了喜怒哀樂都溢于言表，施特賴希還喜歡直抒胸臆，而且自帶幽默感，甚至愛自黑。他在每輪聯(lián)賽前后的語錄，是德國媒體和球迷每周最期待的節(jié)目之一——盡管他那濃重的黑森林口音，會讓其他地方的人聽不大懂。曾有記者問他為什么對多特蒙德一分難求，他用“廢話文學”回答道：“因為我們一直在輸。”直到帶隊進入第10個年頭，施特賴希才首嘗擊敗多特蒙德的滋味，然后還迎來了連勝。但近5次交鋒又遭遇全敗，23戰(zhàn)足足輸了18次，場均只拿到0.39分（比對拜仁的2勝6平16負還要慘），多特蒙德確實是施特賴希教練生涯的最大克星。

隊史戰(zhàn)績最佳教練

施特賴希帶領(lǐng)弗賴堡參加了481場正式比賽，取得193勝121平167負，其中德甲383場133勝109平141負，場均積1.33分，最高排名是2012/13和上賽季的第5名，而2014/15賽季則意外地以倒數(shù)第2直接降級，不過第二年立即就以德乙冠軍身份殺了回來。對于像拜仁、多特蒙德、萊比錫RB或勒沃庫森來說，這樣的成績并不值得自豪。但不要忘了，成立于1904年的弗賴堡直到1993年才打上德甲，而且在長達20年間一直充當升降機角色，經(jīng)歷過4降4升，而像過去兩季那樣連續(xù)穩(wěn)居歐戰(zhàn)區(qū)（前6）的表現(xiàn)，此前從未有過。

2022年，施特賴希帶領(lǐng)弗賴堡歷史性殺入德國杯決賽，但最終屈居亞軍。

相比于另外3位帶領(lǐng)弗賴堡征戰(zhàn)過德甲的教練，施特賴希的戰(zhàn)績明顯占優(yōu)。連續(xù)執(zhí)教長達16年的福爾克·芬克只是帶隊踢了10個賽季德甲，戰(zhàn)績?yōu)?04勝83平153負，場均1.16分，但在1994/95賽季帶隊創(chuàng)造了第3的歷史最佳戰(zhàn)績。至于杜特（連續(xù)執(zhí)教4年）和施特賴希的前任馬庫斯·佐爾格（僅帶隊半季），德甲戰(zhàn)績分別為22勝13平33負（場均1.16分）和3勝4平10負（場均0.76分）。

施特賴希帶隊的11個完整賽季里（即不含中途上任的2011/12賽季和尚未結(jié)束的本賽季），弗賴堡5次處在德甲積分榜上半?yún)^(qū)，4次獲得歐戰(zhàn)資格，并3次躋身歐聯(lián)杯正賽。最近兩個賽季，弗賴堡都打到了歐聯(lián)杯1/8決賽。而芬克2次帶隊征戰(zhàn)聯(lián)盟杯（歐聯(lián)杯前身），1995/96賽季首輪就出局了，2001/02賽季也只是打到第3輪，即32強階段。2021/22賽季，施特賴希帶領(lǐng)弗賴堡歷史性地打進德國杯決賽，可惜最終互射點球惜敗于萊比錫。上賽季，弗賴堡又在客場淘汰拜仁后再次晉級德國杯半決賽。

追求美麗，育人無數(shù)

除了擁有隊史最佳成績，施特賴希的足球風格也令弗賴堡摘掉了保級隊的標簽。他說過：“面對強隊的時候，你自己有時間控球，讓對手要追著球跑是非常重要的。那樣的話，你就可以通過傳導球和讓很多球員保持觸球來建立自信心。我們想要踢自己的足球，而不是待在后面死守，不管我們面對的是誰。我們寧可輸球，也不愿龜縮死守，因為那是我們的比賽方式，也是我們想要的方式。”

從2017/18賽季開始，弗賴堡就能在四后衛(wèi)和三/五后衛(wèi)體系之間游刃有余地切換，而由意大利國腳格里福和德國國腳京特爾組成的左路，更是德甲最強的邊路組合之一。現(xiàn)年31歲的京特爾是施特賴希最忠實的弟子，先是在U19隊師從恩師，然后在2012年夏天上調(diào)職業(yè)隊，至今以390次正式比賽出場成為施特賴希任內(nèi)出場最多的球員。如果不是因為本賽季因手臂骨折傷停了近半季，他的出場數(shù)早該突破400大關(guān)了。

意大利國腳格里福，以及德國國腳京特爾和金特爾（左起）都是施特賴希的得意門徒。

不同于京特爾這個“親生子”，最佳搭檔格里福是在家鄉(xiāng)俱樂部普福茨海姆以及卡爾斯魯厄接受青訓，在霍芬海姆出道，經(jīng)歷在德乙德累斯頓迪納摩和FSV法蘭克福的鍛煉，直到2015年才加入當時意外降級的弗賴堡。經(jīng)歷成功的德甲處子賽季后，這位逆足左邊鋒就另謀高就，去了門興格拉德巴赫，但水土不服，一年后回到霍芬海姆也沒能立足，于是在2018/19賽季冬窗租借回到弗賴堡，結(jié)果立即就重新煥發(fā)了活力。2019年夏天短暫回到霍芬海姆后，格里福在夏窗關(guān)閉前以700萬歐元的價格正式重返弗賴堡，并一直效力至今，而競技水平也在持續(xù)提升。上賽季，這位定位球?qū)＜乙?5個德甲進球創(chuàng)造了職業(yè)生涯新高，而本賽季至今已在德甲交出24場7球7助攻的成績單，外加歐聯(lián)杯10場4球2助攻。

與其說格里福只適合于弗賴堡，不如說是只有施特賴希有他的使用說明書。2020年初接受采訪時，至今已在施特賴希手下踢了262場比賽并打進83球的格里福表示：“我從施特賴希那里學到了一切。他總會在我身上看到一些東西，并且跟我分享他的特長和知識。是他一直讓我努力做到最好。沒有施特賴希，我就不會成為如今的我。你們可以問任何一個在施特賴希手下踢過球的球員，每個人都會說他是個父親般的人物。他擁有難以置信的直覺。他總是知道如何說話，以及跟誰說些什么。這些跟球員的私下對話和時刻，使得他成為一名偉大的教練。”

尼爾斯·彼得森在施特賴希手下成為了德國國腳和德甲歷史頭號替補射手。

格里福只是施特賴希培養(yǎng)出來的眾多成功球員中的一個。從1995年開始，施特賴希就以青年隊教練身份在弗賴堡工作，其中執(zhí)教U19隊長達15年，率隊贏得2007/08賽季U19德甲總冠軍，以及3次U19德國杯冠軍。從2007/08賽季開始，施特賴希兼任職業(yè)隊助教，以幫助青訓精英更好地融入職業(yè)隊。在將近29年的時間里，施特賴希培養(yǎng)出了奧戈、薩沙·里特、馬克斯·克魯澤、金特爾、京特爾、奧利弗·佐爾格、尼爾斯·彼得森、瓦爾德施密特、羅賓·科赫、奧利弗·鮑曼、尼科·施洛特貝克和凱文·沙德等多達12位德國國腳，可以構(gòu)成一套出場陣容有余。

因愛臨危受命

事實上，當弗賴堡在2011/12賽季冬歇期決定解雇佐爾格后，施特賴希并無意接手，“我感覺自己力所不能及，我應付不來。我想象了要承擔全部責任，如果我們踢得不好會發(fā)生什么，在德甲或者德乙，那種壓力，帥位動搖。我認識俱樂部的每一個人。我認為自己無法承擔這個責任。”但最終，對俱樂部的熱愛，以及寄希望于依靠青訓精英打天下的宏圖偉略，令他硬著頭皮去臨危受命，“新教練會帶來新的人，而我們不能忘記，我們有一個青訓項目，那對弗賴堡來說無比重要。問題在于，如何將他們聯(lián)系在一起？情況危在旦夕。”

施特賴希先是在佐爾格身邊當了半年助教，然后取而代之。

就這樣，施特賴希一干就超過了12年。截至宣布不再執(zhí)教的那一天，他已在弗賴堡帥位上待了4463天。在施特賴希任內(nèi)，斯圖加特已足足經(jīng)歷了18任主帥（含過渡人選），而像拜仁和萊比錫也已經(jīng)換了8次帥。環(huán)顧歐洲五大聯(lián)賽，只有馬德里競技主帥迭戈·西蒙尼在位時間更長——其實只比施特賴希多了6天。

在格里福看來，“弗賴堡與施特賴希就是天作之合。”而上賽季結(jié)束后掛靴的弗賴堡隊史頭號射手彼得森也說過：“他的故事令人難以置信。我想當他離開之后，他所留下的空缺將是巨大的。我無法想象那會是怎么樣，因為沒有了施特賴希的弗賴堡就壓根不是弗賴堡了。”

【專題】施特賴希接班人非他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