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 黃思雋

如此慘烈，如此悲壯，德國隊第一次在歐洲杯1/4決賽中落敗，過早地憾別本土歐洲杯。這場與西班牙隊的鏖戰眼看著就要通過互射點球來決勝，結果呂迪格們眼巴巴地看著效力過多特蒙德的梅里諾，用德國人所擅長的方式在第119分鐘絕殺。更令德國球迷頓足捶胸的是，菲爾克魯格第123分鐘時將明明可以絕平的頭球頂偏。而當穆西亞拉利用最后的力氣強行突破造成卡瓦哈爾兩黃被罰下之后，克羅斯卻用職業生涯的最后一腳傳球，將任意球直接送給了門將烏奈·西蒙……《夏天的童話2.0》最終跳票了，但你又不忍責怪導演和演員們。

在斯圖加特球迷的掌聲之中，東道主德國隊悲壯地出局。

用力過猛而迷失自我

與對陣丹麥的1/8決賽一樣，納格爾斯曼又一次在首發人員上做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決定。除了用停賽一場后復出的若納唐·塔重新取代上一場表現出色的尼科·施洛特貝克，他還用以補選方式進入26人名單的多特蒙德隊長埃姆雷·詹頂替了此前4場全部首發的安德里希。

為什么選擇埃姆雷·詹？納格爾斯曼賽前接受德國電視一臺采訪時指出，詹是隊中速度最快的球員之一，“尤其是在防守端，是我們最快的球員之一。”他希望利用詹的速度優勢去限制本屆歐洲杯上發揮出色的法維安·魯伊斯，“當羅德里被盯住時，法維安就會有很多戲份和進入禁區。”

納格爾斯曼安排埃姆雷·詹專門盯防法維安·魯伊斯。

開場之后，人們很快就清楚地看到，埃姆雷·詹并不是像上一場替下安德里希之后那樣，在后腰和中衛之間輪轉，反而位置比克羅斯還要靠上，專門負責盯防法維安·魯伊斯，而隊長京多安則盯住自己曾經的曼城隊友羅德里。但開場不到1分鐘，埃姆雷·詹就在中場右路面對庫庫雷利亞的逼搶時倒地并丟失球權，西班牙立即就地反擊，并由佩德里接莫拉塔禁區內的回做，在禁區線上完成了一記右腳推射，不過角度太正被諾伊爾撲住。

德國隊開場之后似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限制對手身上，無論是無球還是有球狀態，都顯得用力過猛。于是踢了不到4分鐘，克羅斯就在前場試圖反搶時踢翻了剛要提速的佩德里。盡管克羅斯立即向主裁判安東尼·泰勒申訴自己先踢到了球，而且慢鏡頭也清楚顯示他的左腳確實觸球在先，但隨即也結結實實地絆倒對手，吹罰是沒有問題的。而且佩德里這一摔直接造成左膝內側副韌帶受傷，勉強堅持了一會兒后就不得不含淚離場，對格魯吉亞時表現出色的萊比錫RB球員奧爾莫取而代之。恰恰是這個在第8分鐘就被迫作出的換人，令西班牙最終因禍得福。

克羅斯剛開場就踢翻佩德里，最終導致后者早早傷退。

侵犯佩德里后不久，克羅斯又在后場防守中踩中突破內切的亞馬爾腳面，再次造成犯規。本場表現得極具侵略性的克羅斯犯規5次，但直到第67分鐘才因拉扯奧爾莫球衣實施戰術犯規而染黃。第一個吃黃牌的另有其人：呂迪格在第13分鐘時放倒即將突入禁區的奧爾莫，吃到個人在本屆歐洲杯的第2張黃牌，下一場將自動停賽——當然，德國隊最終并沒有下一場。

在這場算上補時超過130分鐘的鏖戰過后，雙方共有14名球員染黃，其中卡瓦哈爾一人吃了2張，西班牙付出了2人停賽（還有勒諾爾芒）的代價。而且雙方加起來有多達39次犯規（德國22次），對抗異常激烈。德國球員在拼搶中的出腳毫不猶豫，西班牙人對穆西亞拉的兩次摟抱同樣礙眼，但雙方自始至終都在全情投入地比賽，并沒有因為某一次犯規而爭執，如此態度值得贊賞。

西班牙隊或許對此也早有心理準備，開場后并沒有被震懾住，仍然按照自己慣常的方式去進攻。反倒是德國隊只顧著限制對手，而遲遲踢不出自己的節奏，傳接球配合失誤頻頻。當法維安·魯伊斯在第17分鐘接亞馬爾的橫傳，在禁區弧頂停球后搶在呂迪格封堵之前打高，西班牙的射門已經以5比0領先。直到第21分鐘，當京多安在中場斜傳右路，基米希下底起球，德國隊才終于完成本場第一次射門，但哈弗茨的頭球頂得太正，被烏奈·西蒙穩穩撲住。

薩內并沒有在進攻端制造任何威脅。

隨著時間推移，德國隊逐漸更好地在揚長和避短之間取得平衡。呂迪格用長傳幫助哈弗茨形成下一次射門良機，可惜后者在禁區弧內的右腳低射力量不足又被西蒙撲住。在高位逼搶時，德國隊放任西蒙長時間持球，而集中兵力限制距離西蒙較近的接應球員。于是西蒙往往要直接大腳踢向中前場，這樣做的成功率自然不高。而西班牙隊想要通過中場，另一個辦法則是依靠快速突破，但德國隊對亞馬爾和尼科·威廉斯的限制也基本到位，穆西亞拉和薩內總會第一時間參與協防。不過這種把重兵設在中前場的防守策略有一個明顯漏洞，那就是本方禁區前沿一帶經常不設防，無論是對于無球接應球員，抑或是沿肋部帶球突進的球員，究竟由誰去負責看管和攔截，分工并不明確，拉波爾特、奧爾莫和亞馬爾等人都因此獲得遠射機會。

落后才開始做回自己

對于上半場，納格爾斯曼認為球員表現得過于緊張了，“開局非常緊張，犯規太多了。盡管如此，我們想表明態度是件好事。西班牙防守并不好，我們很容易就進入進攻三區，但我們在那里也很緊張。”

于是，納格爾斯曼在中場休息后果斷調整，安德里希替下丟球過多的埃姆雷·詹，而無法在進攻端威脅對手的薩內則被維爾茨換下。只是還沒等納帥的調整發揮效果，西班牙就先下手為強。莫拉塔在小禁區前沿扛住若納唐·塔后立即轉身勁射稍微高出橫梁已經是警告。隨后，西班牙隊長回撤到中場拿球策動進攻，勞姆在一對一防守帶球內切的亞馬爾時顯得過于被動。而更要命的是，德國隊依舊像上半場那樣，沒有人在兩名中衛身前豎立屏障，安德里希一早就退到點球點附近，克羅斯并沒有留意到身后前插的奧爾莫。于是在第51分鐘時，德國隊率先失守了，進球的正是早早替補登場的奧爾莫。

奧爾莫角度刁鉆的低射令諾伊爾鞭長莫及。

不過在下半場一開始就失守，反而令德國隊孤注一擲，卸下了包袱。在維爾茨和斯圖加特球迷的帶動下，東道主終于在進攻端打出了速度和氣勢。納帥在第57分鐘又果斷換上菲爾克魯格和米特爾施泰特，撤下京多安和勞姆，更是令形勢完全向德國隊傾斜。當然也要感謝德拉富恩特在形勢愈發被動的過程中，將首發三前鋒亞馬爾、威廉斯和莫拉塔全部換下，令德國隊邊路防守壓力大減，基米希和米特爾施泰特都得以大膽壓上進攻。最終，正是這對邊后衛完成連線，由維爾茨在第89分鐘將比分扳平1比1。而在此之前，從京多安手中接過隊長袖標的基米希就已從右路發動了一次極具威脅的進攻，可惜菲爾克魯格接維爾茨的橫傳后倒地掃射擊中了右側立柱。如果早一點扳平比分，德國隊完全有機會在90分鐘內就完成逆轉。

維爾茨第89分鐘扳平1比1，將比賽拖入加時。

進入加時賽，德國隊依舊是更有希望拿下比賽的一方。尤其是在上半場結束前，加時賽才替補出場的斯圖加特隊長安東中場直傳，第80分鐘出場的托馬斯·穆勒反越位插入禁區左側橫傳，可惜維爾茨中路16米外左腳推射幾乎擦著右門柱滾出底線，錯失梅開二度的絕佳機會。而下半場剛一開始，穆西亞拉禁區弧內接菲爾克魯格的回做后一腳勁射擊中庫庫雷利亞的左手。面對穆西亞拉等人第一時間的激烈申訴，泰勒無動于衷，VAR也沒有介入。

對于這個球該不該判手球，兩位擔任評球專家的德國裁判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女裁判施泰因豪斯-韋布認為這個球很難判斷，因為射門距離庫庫雷利亞很近，而且力量很大，而他的手臂可以看作是自然下垂。在場上裁判沒有吹罰的情況下，此球不足以構成“明顯錯判”而讓VAR介入，“在這里我們唯一可以討論的是，不自然擴大的身體面積。”而伊特里希則認為這個球“必須吹罰”，“從裁判的角度，你必須看看球員在做什么。這名球員在射門結束時，把手臂從射門線路上往自己身后收。”

在如此具有爭議的一幕過后，德國隊還有另一次好機會。還是基米希從右路制造殺機，他的45度斜吊精準送入禁區中央，菲爾克魯格飛身搶在納喬之前奮力頭球一蹭，可惜力量和角度都不足以擊敗西蒙。而僅僅2分鐘后，基米希面對奧爾莫并沒有丟掉防守位置，但后者依舊送出一記精準的過頂球，替補登場后一直沒有什么存在感的梅里諾突然沖入禁區。當奧爾莫的傳球正好越過防守前點的呂迪格頭頂，梅里諾漂亮地高高躍起大力甩頭頂入球門左上角，令諾伊爾全程只能目送。

呂迪格在最關鍵的時刻漏掉了梅里諾。

這一刻已經是第119分鐘，留給德國隊的時間已然不夠，但納格爾斯曼和弟子們并沒有放棄，在補時階段接近于創造奇跡。第123分鐘，西蒙像諾伊爾那樣只能對菲爾克魯格的頭球行注目禮，但他最終長舒了一口氣，因為皮球稍稍偏出了右門柱。而在補時超過5分鐘之后，德國隊發動最后一次進攻，穆西亞拉從左路強行超車被卡瓦哈爾拉倒，后者兩黃變一紅。所有人都很清楚，這個任意球是最后的機會，諾伊爾也沖了上來。這個球或許更應該由出場之后傳中腳感特別好的左腳將米特爾施泰特來主罰，但早已拼到抽筋的克羅斯依舊當仁不讓，結果他的右腳斜吊綿軟無力且落點不佳，被西蒙輕松出擊跳起摘下，泰勒也隨即吹響了終場哨。

錯在太過于尊重西班牙

在斯圖加特現場大約40000名德國球迷的掌聲和淚水之中，克羅斯結束了自己的職業生涯，而德國隊也就此悲壯出局。以這種方式落敗固然可以歸結為運氣不佳，但也有德國隊自身做得不夠好的原因。與上一場出人意料地派上勞姆和薩內收到理想效果不同，納格爾斯曼這一次在中場休息后就換上安德里希和維爾茨，證明了他選擇埃姆雷·詹和薩內首發是錯誤的決定，而且安德里希也沒有做得比詹更好，至少是入局太慢了。

34歲的克羅斯就此謝幕。

更大的錯誤，在于德國隊太過于尊重這支西班牙隊了，只顧著去限制對手。直到0比1之后，德國隊才終于可以不顧一切地開始踢自己所擅長的足球。而事實證明，一旦做回自己，德國隊完全可以比對手做得更好。納帥賽后就說：“我們下半場表現得很好。西班牙有兩次很好的機會，我們有五六次。我們在加時賽也更接近于打進制勝球。”基米希也說：“上半場西班牙占據優勢，而下半場和加時賽我們表現得更好，也有更好的進球機會。西班牙其實只想在點球決戰中拯救自己。痛苦的是，我們在最后一次進攻中被西班牙打成2比1。在那之后，我們仍然有很好的機會，包括1比2之前還有一個疑似手球點球。今天很多事情都對我們不利。”

盡管德國隊將士有足夠多不服氣的理由，但又不可否認的是，西班牙隊比這支直到今年3月才倉促上馬，并且不得不在歐洲杯上“催熟”的德國隊要成熟和自信——淘汰東道主之后，這幫年輕的“斗牛士”無疑會變得更加成熟和自信。歸根結底，德國足協沒有在卡塔爾世界杯慘敗之后就果斷解雇弗利克，而直到去年9月下旬才匆匆換帥，最終造成了這種細微的分野。而另一方面，這兩支截至1/4決賽之前公認表現最好的球隊，其實都沒有在這場“提前上演的決賽”中展現出最高水平，尤其是犀利的進攻。

納格爾斯曼需要再次變革

在這樣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慘烈敗仗過后，立即就去評判德國隊在本土歐洲杯上究竟屬于成功還是失敗，實在是太過于殘酷和困難。正如克羅斯所說：“此時此刻，從大賽中出局的悲傷占據了主導地位，因為我們所有人原本都有一個共同的遠大目標。我們所有人的夢想破滅了。即便我們會在接下來的幾天內意識到我們打了一屆出色的大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納格爾斯曼的德國隊已重新贏得了國民的心，走出了過去兩屆世界杯小組出局以及上屆歐洲杯止步于1/8決賽，同時場內外負面新聞纏身的陰霾。

盡快消化完這場苦澀的失利之后，納格爾斯曼又得重新上路。

對于這支為了在本土出成績而臨急抱佛腳般地請回克羅斯，并倚重多位老將的德國隊能否在納格爾斯曼帶領下，兩年后在美加墨世界杯上修成正果，目前就更加難以預測了。畢竟除了掛靴的克羅斯，穆勒、京多安和諾伊爾或許都會就此結束國家隊生涯，要填補他們所留下的空白談何容易？而像安德里希和米特爾施泰特這樣多少有些揠苗助長的主力，并沒有在大賽上交出令納帥以及外界完全信服的答卷，很多人員和位置都要重新調試，包括納帥的治軍方法和戰術選擇，恐怕也會有重大變化。

納格爾斯曼表示：“我們的陣容并不是特別年輕，也有一些年長的球員。我們會花時間思考什么是正確的。參加如此激動人心的大賽并不容易，而8周之后歐國聯的比賽就要到來。我們一定會在陣容方面做一些事情，以踢出幾場精彩的比賽，為2025年的世界杯預選賽打造出最好的陣容。我將與一些相關球員討論，但我們肯定會做出一些改變。”對于重新愛上這支國家隊的德國球迷來說，他們只能寄希望于納格爾斯曼在未來兩年內的一系列舉措，會像從今年春天以來所做的決定一樣，絕大部分是正確的。